falsesympathy

雨中的操场 25

蔡徐坤阶段小考的成绩出来后，造成了他们学校内部的一场轰动。据说这次是他们数学组的办公室主任去省考试院找了老熟人，牵线搭桥请到前几届的高考出卷人给他们出的这套卷子，用他们班主任的话来吹就是“题目质量和实战意义都很高”，全方位的牛B，这么牛B的一套卷子，蔡徐坤考了六百五十几分，和后面拉开了二十几分的分差，前三百放榜时大家盯着最上面的那个分数看，一开始还以为是不是excel文档里录错了。一般情况下，一个学校年级前三至前五都是金字塔尖的尖子，分数咬得很紧，频繁换位才是正常的，像他这样直接自成一圈不带后面的人玩了的例子很少，再加上他们这是主打高三复读的民办学校，虽然能从全省甚至是几个周边省份吸收生源，但尖子生的整体实力确实比不上那些公立重点高中的应届生，秋香效应让蔡徐坤这次考出来的分数被校内捧得很高，他自己觉得有点夸张了，可每次被老师褒奖夸赞，或被同学起哄恭维，即使心里因为对方的言过其实而感到不安，似乎又不好断然否认，不好说什么“没有没有”之类的话，否则落得一个“学霸装X”的大帽子扣下来，比被误认为骄傲自满还要令人难堪。

但最困扰的还不是这个，最困扰的是，加诸在他身上的目光又变多了。之前虽然也有，但基本上都来自一些花痴的小女生，觉得他长得帅，下课间隙或者晨跑时逮着机会远远地打量他几眼便心满意足，没有更进一步的探索，而最近他好几次在走廊上被别班的人认出来，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到对方凑在一起说他，诶你看那个，是蔡徐坤，就八班考了655的那个，是他吗？是他吧，个子挺高啊，他是不是进来的时候就第一啊，之前哪个学校的？

他试图不去在意那些议论，毕竟它们大多只是出于好奇，然而每次听到自己的名字在背后被陌生的嗓音提起，每次感觉到有视线从什么地方落到自己身上，低头闪躲的动作就像条件反射一样，由不得大脑先去判断那是出于好奇，还是什么过往的恶意。即使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前，他也不是那种生活中追求瞩目的性格，唯一的例外是打篮球的时候，球场上他接受所有目光，跑动、运球、过人、三步上篮，跳起时远处传来欢呼，落地转身后鞋底发出与地面摩擦的声响，望着投出的球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的那一瞬间他觉得，世界唾手可得，而自己是自由的。自从退出校队的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打过球，有些动作和步伐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熟练地做出，黄明昊比赛的前一天他逃了自习，下午第四节课的下课铃还没响，就在底下偷偷开始收拾书包，周锐都已经习惯了，侧过脸低声问，又去省示范看Justin训练啊？他轻描淡写地点点头，没流露出内心的期待，接着又悄然笑了一下，用自言自语的音量说，明天就要比赛了，我去给他加加油。

这话其实没什么道理，反正他都已经答应了小孩明天比赛会去当观众，赛前最后一天的训练还看不看，又有什么关系呢。本来以为只是常规训练，结果等他赶到了省示范的足球场，发现阵仗和平时完全不一样，水泥看台上已经坐满了人，边线上视野最好的几个朝向也全是背着书包围观的学生，他有些吃惊地瞪大眼睛，后背不自觉地就佝了下去，仿佛在担心自己这个校外人士要是站得太直，会显得格格不入似的。他走到球场另一头，对着草坪南侧的球门门柱，那边虽然距离远些，但人要少一点，他把书包拿下来放在脚边，向草坪中央望去，十几号穿着宝蓝色球衣的男孩子排成两队，背着手杵在那儿，对面站着的应该是朱星杰和他们陆教练，蔡徐坤之前从没见过他们教练，只从黄明昊口中听到过几次“老陆”，看模样就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，大概四十出头，个子没有朱星杰高，但讲起话来中气很足，嗓音很嘹亮，隔了这么远，蔡徐坤都隐约听见了几个关键词，起初应该是在公布明天正式上场的阵容，然后又重复了一遍战略战术，最后开始老生常谈，什么“不骄不躁”，什么“平常心”的，就那么嘹亮地讲了半天，不仅把面前的孩子们讲得面露无聊之色，就连围观的学生都开始躁动，交头接耳地商量还要不要继续看了，有些大概只是来凑热闹的，发现好像没啥热闹就打算走了，有些还在观望，显得比较有耐心的大多是女生，因为也不是来看球，是来看人的，她们的视线在不同的球员身上转换，有些带着比较重的班级对立情结，越是自己班的越看不上，有些比较博爱，看谁都觉得挺帅，其中一个女生探过头来，隔着两个人和另一个女生交换意见，结果一转脸的功夫望见了蔡徐坤，觉得这个眼生的学长还挺有看头的。

学长也是来看人的，他的视线越过场上教练的肩膀，落在第二排左起第二个男孩的身上。今天看样子是按照身高排的，第一个应该是毕雯珺，他们队最高的，第二个就是黄明昊了，黄明昊今天戴了个运动发带，把新剪的黑头发束得高高的，显得相当精神，蔡徐坤一开始还没认出来，因为小孩早上出门时没戴，他双手抓起书包，往另一侧挪了几步，刚才那个角度黄明昊的脸容易被毕雯珺挡着，现在能看清楚了，小孩一直没看见他，他没大声去喊，也没踮起脚招手，他告诉黄明昊自己要来了，所以他故意不招手，他在等，等小孩什么时候开始找他，他不是特别有把握，但那股期待一从心底蹿出来，就扑不灭了，如同一束鬼鬼祟祟的小火苗，燎得他心烦意乱，甚至开始有点紧张，他不知不觉间抿起了嘴，抓着书包肩带的双手很不必要地反复用力，这感觉类似赌气，但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在赌什么，赌小孩会不会等他等得心急，然后主动开始搜寻他吗？简直好笑……他把这定性成“好笑”，和“幼稚”差不多一个意思，这是不负责任的，但深层次的原因他不愿意去探究，也不敢探究，可能是因为耳边有一个什么声音在提醒他，如果真的弄清楚了，他就再没有正当的立场像现在这样望着男孩了。

后来没过多久，队伍里的男孩果然开始有点站不住了。不一定是因为他在等蔡徐坤，也可能只是因为老陆讲话太无聊，总之他两手背在后面，两脚时不时踮起一点又迅速落下，眼神不由地四处乱飘，也不知道在找什么，总之找了一圈没找到，收回去了，略微低下头，盯着绿油油的人工草皮或者是他自己的球鞋鞋带发愣。老陆一开始说什么“我就简单发挥两句”，结果发挥了快二十分钟，等到全队的人都肉眼可见地开始神游——包括他身边的朱星杰朱领队在内——他不得不抬起笔记板，隔空对着面前的小子们扇了一把：“我说的都记住没有，啊？”

“记住了！”

“我听不清！记住没有？”

“记住了！！！”

“什么？？？”

“记住了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”

这一声别说老陆了，几百米外的微机房或校长室里应该都听见了，老陆哼笑一声，对着第二排举起板子：“那个谁，黄……黄明豪？”

“黄明昊，教练！”

“噢，黄明昊，我看你这个头发染回来了啊，不错！这样不好得很么，顺眼多了。我看你这个发带也蛮帅气的——”

“谢谢教练！”黄明昊见缝插针地使出嘴甜攻击，“教练最帅！”

“你少来，我还没讲完！”

全队人都没憋住，噗嗤噗嗤地笑了，黄明昊自己也半是丢脸半是觉得好笑，抻着脖子又灰溜溜地喊了一声：“我错了，教练！”

“听我讲，你这个发带明天比赛就不要带了，太扎眼了，显得有点嚣张！”

对话发展到这里，气氛已经轻松了很多，站在前排的王琳凯转过身看了黄明昊一眼，笑着转过身插嘴道：“不是很嚣张吧教练，挺帅的啊！我也想弄一条戴呢！”

“帅帅帅，我怕他太帅了，到时候把人家学校的女同学都迷倒了，助长场上的火药味——”

老陆“倒”字还没说完，黄明昊就狂笑着在前后左右的起哄与拍打中故作害羞地捂住了脸，等到他放开手，视线不经意地往球场外围一瞥，熟悉的身影忽然映入眼帘，他站直身子，刚才那股嘻嘻哈哈的劲儿不见了，蔡徐坤抓着书包站在边线外，应该是在望这边，但白色的球门网隔在他俩中央，他不确定蔡徐坤有没有看到自己看见他了。说完最后几点注意事项后，老陆交代朱星杰带他们做几组常规训练，活动活动腿脚就行，把精力保留到明天，朱星杰显然也是这么想的，带着他们先稀稀松松地做了高抬腿、颠球、蛙跳和折返跑，强度都不大，然后给了他们五分钟休息时间，要去厕所的去厕所，要喝水的喝水，黄明昊并不口渴，但还是慢悠悠地走到他们买的那一提矿泉水旁，蹲下来拿出一瓶，边喝边往蔡徐坤站着的那个方向瞄。

他花了很大的意志力，才忍住没有跳起来招手，没有冲着那边喊，没有像个小傻子一样稀里哗啦跑过去，撞进对方怀里。这些是他不久之前都做过的事，而现在他只是蹲在那儿，若无其事地拿着一瓶矿泉水往嘴里送，喝几口就放下来，捏一捏手中无辜的塑料瓶，再送到嘴边继续慢吞吞地喝，也不知道是在跟这瓶水过不去，还是在跟什么过不去。五分钟很快过去了，杰哥吆喝他们过去集合，来一轮简单的7V7对抗，黄明昊踢前锋，跟他一组负责中后场几个人连连失误，搞得他在前场绕了半天，脚尖都没粘到一次球，最后好不容易接到雯珺一记长传，他来了精神，趔趄着勾过球就往背后冲，对面组主防守的两个人一左一右压过来，把他堵得死死的，紧要关头他灵机一动，舔了舔嘴唇晃出一个假动作，刚要冲出围堵，从中场狂奔过来的丁泽仁飞起一脚对准了他鞋底铲，把他结结实实地铲倒在地，从远处看一定感觉很严重，因为跌下去的时候，黄明昊连看台那边发出的惊呼声都听见了。

“黄明昊！”杰哥也像是吓到了，“你们先别——慢点，先别拉他起来……”

他侧躺在地上，觉得脚踝疼得厉害，是咬咬牙就还能忍住的疼，肯定肿了，但应该没伤着肌肉或骨头，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。泽仁看上去吓坏了，脸都白了，拽着他的胳膊想扶他起来，又不敢贸然拉他，还有好几个人都陆续围了过来，他对他们挤出一个丑丑的笑，胳膊一使劲想坐起身，又牵扯到了那只脚，结果疼得嘶嘶吸气，头都抬不起来。没过一会儿，他忽然感觉到围在右边的人都接二连三地让开了，在听到那个声音之前他就意识到了是怎么一回事，那么是该咬着牙强装一点事都没有，还是干脆放开牙关，尽情地袒露甚至是表演疼痛呢，他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，对方已经慌慌张张地挤进来，伸出手搭到他脖子后头了。

“Justin？”蔡徐坤蹲在他面前，嗓音颤抖得很节制，好像真的有那么冷静似的，“伤到脚了吗？很痛吗？”

黄明昊先点头，又摇了摇头，也许是疼痛造成的影响，他觉得脑袋有点晕乎乎的，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被做了钝化处理，变得模糊而缓慢了。看来“会哭的孩子有糖吃”是真的，他还没哭呢，只是没有昂起小脸露出笑容，没有强行打起精神，郑重声明“我很好哦！”，就收获了喜欢的人这样紧张的眼神，这样温柔又慌张的询问，那如果真的哭的话——

等一下，刚才想到哪里去了。喜欢的人？他刚才想的是“喜欢的人”吗？不知道，脑袋真的很晕，都怪脚踝太疼了，弄得他没办法正常思考。也许就是喜欢的人吧，对啊，蔡徐坤是他喜欢的人，这个念头虽然出现得突然，但也没让他大感吃惊，在之后的日子里有很多别的事情令他自己默默纠缠、挣扎，但唯独对于这件事，他几乎连一秒钟都没有去纠结过，性向什么的，年龄什么的，这些似乎理所当然要去较劲的问题，黄明昊都直接跳过，仿佛根本算不得问题，真正困住他的事远比这些表面的障碍更微妙、更难以言说，他吃力地抬起头，笑嘻嘻地说：“没事，可能就是有点肿，回去喷点药就好了！”

听他这么说，蔡徐坤的脸色稍微放松了一些，但搭在他后颈的手没有移开，想要揽着他坐起来。他不想显得太虚弱，只是脚痛而已，又不是瘫痪了，他逞强地用胳膊肘撑住草皮，使劲坐直上身，故意不去看蔡徐坤，而是对着站在一旁的“肇事者”大声说：“丁泽仁，你那是什么表情丁泽仁，好像我要死掉一样，你的飞铲没那么厉害好吗？”

“你行了吧！省省力气别说了，”范丞丞蹲在边上，忧心忡忡地皱着眉头怼他，“脸色都白了，以为看不出你疼吗！”

难得看到小孩被怼得哑口无言，蔡徐坤偷笑了一下，伸过手揉了揉他的脑袋，帮他把汗津津的发带摘了下来。因为有人负伤，朱星杰宣布训练提前结束，在几个男生的共同帮助下，蔡徐坤把黄明昊一路驾到了更衣室——黄明昊旗帜鲜明地发出“我自己能走！”的反对，但没人听他的——大家现在好像都默认了这个温温柔柔的复读生是Justin的一个什么哥哥，每次训练时看到他，自然而然地反应就是“噢，Justin那个哥哥来了”，他其实也只来过四五次，但已经把他们全队男孩的脸都差不多认全了，之前那次提着一兜汽水来，扔给每个人的时候都准确地喊出了名字，男孩们很开心，纷纷跟着Justin一起喊他坤坤哥，但其实黄明昊已经开始逐渐改口，不喊他“哥”了。晚上打车回到小区，里面不好倒车，他俩就在大门口下了，距离他们住的那栋楼还有一两百米的距离，黄明昊非要自己背着书包单脚跳，跳了几十米就累了，没劲了，蔡徐坤走到他面前，把书包调整到胸前，弯下腰要背他，他不肯，宁愿继续哼哧哼哧地单脚跳，跳到楼道口就再也跳不动了，撑着阶梯扶手在那儿喘气，蔡徐坤抱着双臂站在他身边，不知道小孩到底在犟什么，“你还要单脚跳上去吗？让我背一下就那么委屈？”

“我不要。”小孩微微撅起嘴，听起来不太像是撒娇，但也不是在赌气或者什么的，而是真心实意地不想要他背，“我一身汗，会蹭到你身上，而且我很重，会把你压扁。”

蔡徐坤没忍住笑了，这是什么形容啊？“我又不是一块面团，背背你就被压扁了……而且你哪里重了，你那么瘦，感觉比我还瘦。”

“我比你高。”

“你哪里比我高了！”

“就是比你高，”黄明昊单脚向前蹦了半步，摇摇晃晃地定住在他面前，“你看，比你高吧？”

蔡徐坤装作看不出来，强行忽略掉那隐约存在的半公分身高差，“你不会是以为我背不动你吧？”

“不知道，反正不让你背。你先上去，不用管我，我会跳上去的。”

“不行，我就要管你。”

他拦在小孩面前，算是把通往二楼的阶梯堵住了，如果小孩硬要过，可能会发生一场肢体缠斗。好在黄明昊还没犟到那份上，他叹了口气，低下头张开双臂，别别扭扭地趴到蔡徐坤的背上，用臂弯搂住对方细瘦的脖子，他暗自希望这个人背不动他，一个趔趄就把他放下来，但事实是蔡徐坤稳稳地把他背起来了，虽然上楼略显吃力，但还没到寸步难行的程度，他搂紧蔡徐坤的脖子，脸颊也不可避免地贴在了一起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，不知道隔着自己一层胸膛，会不会漏出来，把蔡徐坤的后背也打得咚咚作响。他小心翼翼地呼吸着，害怕自己不稳定的鼻息会喷在蔡徐坤的耳朵上，一楼二楼的灯泡都坏了，上到三楼才有光亮，借着那枚节能灯泡的惨白光线他才看到，背着他的人的耳朵在发红，整个耳廓都红透了，而他甚至没反应过来那可能意味着什么，而是在心里迟钝地想：啊，下次换我背他的时候，要想办法控制耳朵不变红才好啊。

“脚踝还疼吗？”蔡徐坤显然快没劲了，或许就是为了掩饰这个，才略微偏过头来，呢喃着小声问他，“还疼不疼？”

他摇摇头。

“疼的话要说噢。”

没有回答。黄明昊想了想，没头没脑地开口：“你今天来操场的时候，我看到你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如果我没看到你，你可以喊我的。或者对我招手。”

“你们在训练啊，那样会打扰你们。”

“不会的。”黄明昊声音越来越小，像是在嘟囔给自己听，“不会打扰。你要对我招手才行。不能只是站在那儿，看着我。”

“好吧，我知道啦。”

“看到我摔倒的时候，你很担心吗？”

“当然担心啊，怕你受伤。结果还真的受……”

“为什么怕我受伤？”

这又是什么得寸进尺的废话，“你说为什么呀？”

蔡徐坤扭过头，但也看不到小孩脸上的表情，只是那么扭着，小孩也看不到他的眼睛，真可惜，如果不是因为一个人背着另一个，这会是一段面对面的对话，但就算是面对面，接下来的误会也不会变得很容易被解开：

“虽然踢球受伤是常见的事，但以后一定还是要多小心。我之前不是打篮球吗，然后就有队友在场上不小心受了很严重的伤，真的很严重，会留下后遗症的那种，一辈子都受影响。”蔡徐坤停在四楼的拐弯处，他有点出汗了，停下来歇一口气，再继续往上，“我都答应了你妈妈会照顾你，所以你要配合我，不可以让自己受伤，知道吗？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，哪怕只是少了半截眉毛，我都不好交代的。”

接下来的几级阶梯走得安安静静的，黄明昊什么都没说，连呼吸的动静好像变小了。终于来到他们屋子的门前，蔡徐坤还没屈膝半蹲，小孩就忙不迭地松手放开他脖子，从他背上跳了下来，他略微一愣，伸手去掏钥匙的动作慢了半拍，被黄明昊抢先拿钥匙开了门，背对着他跌跌撞撞地跨进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