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私信已关

泥沼与烟灰 34

34.

Jack知道TJ不会听他的话。TJ往前走了两步,看看他的脸,又看看Rumlow,Jack知道他吓坏了。

 

Steve比他早反应过来眼前是什么情形,大步挤进本就狭窄的空间,在Jack面前蹲下,试着扶他坐直,而TJ走过去抓住Rumlow的衣领,大口呼吸着,嘴巴颤抖地张合,还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脏话,就被Rumlow甩到了一边。Steve站起来,把TJ拉到身后,TJ气恼又慌张,但把Rumlow暴揍一顿的愿望显然难以实现,他难受地放弃了,一转身蹲下去,抓住Jack的肩,一声不吭地瞪着眼睛使劲,硬是要把哥哥抱进怀里。

 

“你是疯子吗?”Steve没能压低声音,虽然他根本不想跟眼前这个混账男人多说些什么,“你打他?”

 

Rumlow没有回答。他若有所思地盯着Steve,除了起伏的胸膛和时不时攥紧又松开的手掌,没有别的迹象能显示出他在想什么,他只像是打累了,被打断只是方便了他休息,他低垂眼皮,望了被TJ抱住的Jack一眼,Jack也在盯着他,他用手背擦了擦额头,转身走了出去。

 

Jack一直盯着他的背影。Jack盯着他离开厕所,径直走进卧室,没过多久他又走出来,手里拿着一把枪,Jack瞬间像是被锐利的纸张割在了手心上,浑身一震便要爬起,而没等他把TJ扯开,Rumlow伸出手把枪口直冲着他,朝下方摆了摆,让他别动弹。

 

“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,你不要……”Jack不敢再动,疼痛使他的嗓音变得不够冷静,“我祈求你,Rumlow……”

 

TJ扯住他的手摇晃,“别求他!”

 

“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Steve开口,沉静的目光并没有忽略对方手里那把危险的武器,“十分钟前还好好的,我们甚至没听到任何争吵……”

 

“不如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,Rogers?”

 

Rumlow扳下保险,把枪口举到了男人的额头上。TJ停下手里的动作,呆呆地站起来,Steve缓缓抬起一边胳膊,对他摆了摆手,他停在原地,不继续往前走了。

 

“我其实不必在乎你跟他在我的屋子里干了些什么,男孩儿,我不需要那个借口来毙了你。我现在带着你去找巡警,去随便找一个当兵的,哪怕没有赏钱,也能给我换一张漂漂亮亮的居民证。”Rumlow稳稳地握着枪,扭脸咳了一口痰,吐到地上,又转回来,“我在这个狗屎地方住了这么多年,还他妈不算一个居民呢,你帮不帮我这个忙?”

 

“我不知道你都在说什么,Rumlow。”

 

“还有你。”他退后半步,斜斜地压低枪口,对向靠着浴缸瘫坐着的人,“还有你,我可以把你一起送过去,你可以告我包庇,但将功补罪,那帮人不会难为我,他们还指望以后去我那儿不花钱就能爽呢。你知道部队里都怎么对待抓过去的外国Omega吗?”

 

Jack盯着他,盯着他对准自己的枪口。

 

“他们会迅速把我公开处决,不会让我像军妓那样多活几天。我是Gilboa国王的接班人,他们要让我死得越快越好,越盛大越好。”

 

他一边陈述,一边挪动下身,抬起手抓住TJ的裤子,抓着TJ往后退,退回到自己旁边。

 

“他为什么说那种话?”TJ红着眼睛问他,“他说Steve和你……”

 

“看在耶稣的份上Rumlow,我和你一起回来的,我跟Jack坐在一起甚至没说几句话,你都在臆想什么见鬼的东西?”

 

Rumlow笑了,很是大方地拿开枪口,对Jack做了个张开怀抱的动作。Jack咬着嘴唇,不去理睬任何人的视线,没过几秒,一直在他面前小口喘气的TJ突然僵住,不再抓着他的手焦急地摇晃,Jack看向他,看到他窘迫而惊恐地转开眼睛,像是想要从地上爬起来。

 

“Tommy,”他低低喊了一声,抓住弟弟的胳膊,让他看回自己,“Tommy,闭嘴。”

 

“我……”

 

“我让你闭嘴!”

 

TJ被他吼得一抖,嘴巴还张着,但还是咽下了差点要吐露出来的话。Jack死死盯了他几秒,又十足紧张地望了一眼Rumlow,男人看着他们兄弟俩拉来拉去,渐渐睁大眼睛,脸上凝固成空白的一片,他的口腔里又干又燥,反复吞咽的动作也无法聚集更多唾液,Jack略显心虚的样子在他脑海里高速回放,他盯紧了TJ,TJ用后脑勺对着他,蹲在Jack身前,迟迟不敢回头。站在两米外的高大男人趁他分神,冲上来一手擒住他的胳臂,一手缴了他的枪,他的小臂被反剪到背后,疼痛迫使他哑着嗓子大叫了一声,他在自己的叫声中听到Jack开口说,放开他,Steve略作犹豫,便重重地放开了他,他往前踉跄几步,扶住墙面才勉强站稳,回过头去看,Steve已经将枪递给了Jack。

 

Jack取出弹夹,倒出全部的子弹,再将弹夹塞回去,把枪身贴着地面扔出厕所的门,径直滑向他。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边,那把枪躺在那儿,漆黑的金属表面还闪着崭新的光泽,他想起自己刚把枪买回来的时候,Jack高兴极了,搂着他亲他的脸,把自己敞开,让他随心所欲地揉弄、抚摸,他缓慢地弯下腰,把枪从地上捡起来,手感变了,不再有取人性命的重量,他迟迟没有直起身,而Jack喊了他的名字。

 

他充耳不闻地支起腰板,把手枪放进裤兜。餐桌上还剩着几杯水,他随手拿起来一杯喝,又从没有封口的白面包里掏出两片,塞进嘴里,就着凉水咀嚼。他放下杯子,把凸在外面的最后一截面包角戳进嘴里,转身走进卧室,摔上门,卧室里有股淡淡的味道,他打开衣柜,扒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旅行包,里面还装着他上次跟人去外地进假酒时带着的东西,一个指虎,一串钥匙扣,两枚没拆的保险套和一个软趴趴的空烟盒,他抓住拉链两侧把开口扯开,抓了几件堆在柜子里的衣服塞进去,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的,一件摞着一件,他像是故意要破坏这种与他毫不匹配的干净整齐,使着不必要的力气,那些衣服很快就回归了它们本该有的混乱面目,他抓着旅行包的带子转身走到床头桌旁,用脚尖勾住把手,打开抽屉,里面挤挤地放着一个生锈了的饼干桶,他把桶拿出来,抠开桶盖,翻转着倒出里面的东西——两个弹夹,几盒子弹,几摞不算太厚的纸钞,他抓起那些钱,转回去蹲到那张弹簧床前,床底下的那张床垫自从Jack和他同睡之后就没有再被使用过了,他从裤腰里抽出匕首,捅进床垫中央,干瘪发灰的人造棉絮迅速被刀尖搅碎,他纵横划出几个口子,扔开刀,把钱塞进那个#号形状的豁口里。破碎的棉絮洒了一地,他用脚将垫子踹回弹簧床下,收拾好弹夹和子弹,旅行包滚了一地的灰,他把带子扔到肩上,Jack开始在外面敲门,胆子真大啊,他想。

 

他打开门走出去,Jack被他挤得一晃,不得不赶快转了个弯,半侧着身子跟在他旁边。他走到门口穿鞋,Jack拉住他背后的带子,他干脆把包扔到地上,闷闷地咣的一声,Jack松开手,抬起头来看他。

 

“你去哪?”

 

他穿好鞋,就着弯腰的姿势重新把旅行包抓起来,推门走到外面。Jack来不及穿鞋就跟了出来,他踩着阶梯快速下楼,Jack也跟着他下,他听着Jack急促但不够快的脚步声,慢慢落后了,他刚才下手是够重的,他想,否则Jack不可能跟不上他,Jack走路很快,跑起来也很快,不存在追不上他的道理。天已经全黑了,但四周的路灯照常没有亮起,他努力辨认着脚下的路,用鞋底粗暴地扫开沙土和石块,他突然意识到他居然在享受这种感觉,享受Jack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跟着他,这大概是Brock Rumlow一生最光辉的时刻了,被一个长得不错的Omega追在身后,好像他是什么值得被追的人物似的,他隐约可以猜出Jack为什么要追他,但很快就把那些念头压下去了,只留下其中最不可能的一个可能性,他允许自己享受这冷风刺骨的光辉时刻,并且颇为潇洒地加快了脚步。走了没多久,突然从路边的废墟里跑出来一只毛绒绒的小野狗,朝着他脚边就摇摇晃晃地撞过来了,他用脚踢开那团脏兮兮的东西,Jack还在后面喊他,他好奇那花费了Jack多大的自尊心,但随即便打消了这个想法,Jack在他面前从来就没有自尊心这种东西,至于他自己……他也不必五十步笑百步了。

 

“你再跟着我,我不介意再回去收拾一顿。”他突然停下来,用拇指和弯曲的食指在鼻子上捏了一把,捏掉里面无用的酸涩,“你不滚,我滚。”

 

“你去哪?”

 

“我不去举报你,宝贝,我们认识一场,你给我找了不少乐子,我不把你逼到绝路上去。”

 

他转过去,首先看到Jack赤裸的双脚。Jack踩在了一块浅浅的水洼里,水面刚没过脚部的边缘,浸出一圈幽幽的光。

 

“你别去什么北边。”Jack站在原地对他说,“小心被人骗。”

 

“你都骗不了我,还有谁能骗得了我?”Rumlow咧开嘴傻笑。

 

“如果你去了,我会把你的钱都带走,我把你的房子转手租出去,能卖得我都卖掉,等你回来的时候,连个屁都没有了。”

 

Jack挪动着脚,并没有前进或者后退,Rumlow盯着那一圈碎裂的水光,回忆起和Jack做爱时捉住他脚踝的触感。

 

“钱都在我身上,你别想美事了,甜心,还有子弹什么的,值钱的。但是吃的我不要了,留给你吧。”

 

他看不到Jack的表情,但他知道,Jack一定睁大了眼睛,嘴唇微微翘起,露出他那种惯常的吃惊的样子,非常可爱。一想到可能再也看不到那张可爱的脸,他觉得有些恼怒,他半辈子都没遇到过什么舍不得丢的好东西,但小时候他老妈对他讲过,人是有命运的,你看那些住豪宅开跑车的家伙们,他们注定要住豪宅开跑车,而你,你如果不想吃这罐番茄冷汤,就什么都别想吃了,他当时挤眉弄眼地笑话母亲的发言,并没有当回事,他不相信自己就永远住不起豪宅,开不起跑车,不相信自己到死都是个小混混,上帝是公平的,如果他真的存在的话,他直到最近都对上帝存不存在这件事严重存疑,而Jack压在他胸口胡乱唱歌的那一晚上,是他对上帝的怀疑降低到最低值的时候。他不该停下来废话的,他每多留一秒,就感到多一分的后悔,但由不得他后悔不后悔,他骂也骂过了,动也动过手了,事实上,Jack到底背着他做了什么,都已经不重要了。

 

“至于那个破屋子,还有里面那些破烂,你想卖就卖,想砸就砸,我不管你,算我倒霉。店里也不要你管了,但你手里有枪,如果你想去收账,那帮孩子也拦不住你,随便你,只要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滚远了,别再让我看到你,我们就结了吧。”

 

Jack定在那儿,无意义地脚步挪动和下意识地手指抓握全都停了下来。这段话像是一颗远远掷过去的榴弹,把他心里还剩下的理由和借口都炸得粉碎,只剩下迷雾般的烟灰颗粒,包裹着他、簇拥着他,他往前走了几步,想要看清Rumlow的脸,Rumlow看起来不是在说气话,也没有开玩笑,他迟疑地张开嘴唇,又发着抖合上了。这听起来是个好主意,他迟钝地意识到,这是个绝好的主意,如果Rumlow真的不会半路杀回来,把他活活打死的话,他一定要那样做,他一分钱都不会少弄的。他移开视线,看向左边或者右边,就是不再去看Rumlow,他不是心虚或者什么,他要问最后的问题。

 

“你爱过我吗……”他喃喃地问出来,略作停顿,又改口了,“你恨不恨我?”

 

Rumlow把头转过去,抬手搔了搔脖子。

 

“‘算我倒霉’,听明白了吗,宝贝?算我倒霉。”

 

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股古怪的温柔,让Jack觉得如果自己不点点头,会显得很不解风情似的,但他不能点头。他望着Rumlow走远,很快便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,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似的,他没有看太久,便转身往回走了,沿着来时的这条坑坑洼洼的小路,他还能看到那道被Rumlow用鞋底扫出来的痕迹,有些极其细小的石子硌在他脚下,没有划出痛感。那只被Rumlow踢开的小野狗又从路边蹿了回来,前后腿拼命往前迈,硬是跟着他,他看了它一眼,慢吞吞地往回走,抬头望见Steve站在楼道的出口旁,就加快步子,跟着Steve走进楼道,一步一步地踩上阶梯。TJ从上面跑下来,一手搭着满是灰尘的楼梯扶手,眼睛红肿地望着他,想跟他讲话又不太敢似的,他没有力气去解释或者安慰,他踩上最后一级阶梯,推开门,坐到餐桌边的椅子上,希望自己闭上眼便能睡着,坠入温柔又和善的黑暗中,什么都不用去想。

 

“Jack。”

 

TJ怯生生地喊他,他不想回头,TJ会继续喊他的。

 

“Jack……”

 

TJ走到他旁边,他睁开眼,看到那只几乎看不出原本毛色的小畜生,缩在TJ的胳膊里瑟瑟发抖。

 

“它看起来好像快死了,我能不能……”

 

“让它死在外面。”

 

TJ立刻不安地动了一下,低头瞅瞅怀里的小狗,又看看眼前的兄长,忍不住要继续恳求,Steve握住他的肩膀,他把脸扭过去,看到Steve对他摇了摇头,只好咬住嘴唇,抱着小狗退到一边。Steve拉开椅子坐下来,用先前被用剩下来的药棉为Jack擦拭脸上的血痕,Jack把脸偏向一边,留他的手停在空中,他无声地叹了口气,把药棉放回到桌上。

 

“如果你不想说话,就不用说了。我不会问你问题。”

 

“谢谢。”Jack迅速开口。

 

“但至少把你脸上的伤清理一下。他还打了你别的地方吗?”

 

“你说你不会问我问题。”

 

“除非那跟你的身体有关。”Steve看着他的眼睛,“我本该负责你和TJ的安全,我失职太久了。”

 

他不说话,消极抵抗地沉默着。Steve不知道还能说什么,转头看了看一旁的TJ,TJ还抱着那只安静得像是被割掉舌头了的小野狗,两对眼睛齐齐望着Steve,他知道TJ也想跟Jack说话,但是怕Jack生气,Jack刚出门时TJ也不管不顾地跑出去了,幸好及时被他拉住。

 

“他要是能把我打伤,也不至于混到今天这样了。”

 

Jack突然笑了一下,眼睛无神地睁着。他恍惚了没多久,便重新把目光聚焦到眼前,对着Steve轻轻抬起脸颊,Steve拿起药棉,开始为他清理鼻子下方的细小血迹,然后是额头和眉骨,他保持着绝对的平静安稳,像是一尊优雅的雕像,连心脏的跳动和吃痛的嘶声都无需发出。旁边传来一阵什么声响,他转过眼去,看到TJ蹲到了地上,捧着一手浅浅的麦片,小狗挤在他跟前,伸出湿漉漉的粉红舌头,连抖带喘地吃着,不时从嘴边的毛里掉下去几颗,TJ就捡起来,重新放回到手心里。Jack突然站起来走过去,把他扯开,拎起那团毛东西便往屋外走,TJ慌张地跟上去,“Jack”“Jack”地喊着,企图从哥哥手中救下还没吃饱的新朋友,Jack猛地停住,转身瞪着他,他不知所措地也停下来,偶尔偷偷用余光瞟一眼被Jack抓在手里的小东西,又瞟回Jack,鼓起并不存在的底气,寄希望于Jack也许会让它留下,大着胆子伸出胳膊,往前跨了一步。

 

“你想养它,就跟它一起滚到外面。”

 

他被Jack骂得一缩,又不甘愿看着可怜的小狗就那样被Jack赶出去,着着急急地咽了一口口水,抬眼看回兄长冷若冰霜的脸,“我能把手里的喂它吃完吗?”

 

Jack瞪了他十几秒钟的时间,最终放下了手。TJ以为他妥协了,刚要高兴地去接,就看到他抬起胳膊往阶梯的方向一挥,小狗落下去,顺着楼梯道一直滚到了最后的平面上,哀哀叫出了声音。

 

“你干什么!”

 

TJ伤心难过地瞪大眼睛,赶忙追着跑下去,抱住那团奄奄一息的脏东西,扭头看向站在上面的Jack,“你生我的气就打我好了,干吗非要把它弄死?”

 

“你要么现在就上来,要么就跟它睡在那儿,今天一晚上都不要回屋了。”

 

他看着Jack转身跨进门,只留了一道瘦瘦的缝隙,勉强漏出一条昏暗的光线,被阶梯横断成分裂开来的几截,最后延长在他脚边,已经不剩多少光热了。

 

 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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